中国古代的中风病研究

自古以来中风病一门便被历代医书列为篇首,因为风为百病之长,病莫急于中风。在没有现代医学的古代,中国古人是如何治疗中风值得研究,理由无它,一来借鉴古人古法疗病的方法,二来在增强用中医手段治疗中风的信心。于是搜罗旧文,参以己见,以冀阅者知我古人之智慧并裨益于临床。此篇将从《黄帝内经》《金匮要略》《肘后备急方》《千金方》《针灸大成》《临证指南医案》等中医典籍理顺中国古代中风病的急性期治疗。

1、《黄帝内经》谈中风

中风一病早在《黄帝内经》中即有相关论述,如“民病风厥涎潮,偏痹不遂,胀满‘“脉至如喘,名曰暴厥,暴厥者不知与人言”[1]“民病卒中偏痹,手足不仁”[1]但在《内经》中并未给出具体的治疗方法,只指出了治疗大略,如此病多为上实下虚,可以采用耳尖放血如取耳尖青脉等疗法,以上实下虚立论当为后世叶天士肝肾下虚,阳化内风的立论渊薮。

2、《金匮要略》谈中风

于此而后的《金匮要略》一书则更为详细的论述了中风病的治疗。历代学者认为内经有法无方,后世张仲景先师写一十六卷《伤寒杂病论》开启了中医方药的系统应用时代。关于中风病的论述见于《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篇》“夫风之为病,当半身不遂”[2]“寸口脉浮而紧,紧则为寒,浮则为虚,虚寒相抟,邪在皮肤。浮者血虚,络脉空虚,贼泻不泻,或左或右”邪气反缓,正气即急。正气引邪,喎僻不遂。邪在于络肌肤不仁;邪在于经,即重不胜,邪入于腑,即不识人;邪入于脏,舌即难言,口吐涎”[2]。《金匮要略》一书,明确的指出了中风病的脉象是浮而紧的,中风的机理为血虚之后络脉空虚被贼邪入侵所致,后世学者叶天士在治疗中风病的时候重视络脉与此暗合。同时该书还对于中风进行了分类,邪气在于络脉的时候是以肌肤不仁为主要表现,可包含现代中风后的深浅感觉异常;邪气在于经脉的时候是以身体沉重为主要表现的,可包含现代中风后的肌力降低;邪气在于腑的时候是不能识别人的,可包含现代中风后遗症的意识障碍;邪气在于脏的时候以言语困难,吐涎为主要表现,可以认为是分类的意义在于明确诊断,诊断精准才可以治疗精准,古人心思细活,一方一味,迥然不同。《金匮要略》当中共出四首方子主要针对中风病的救治、第一方侯氏黑散用菊花、白术、细辛、茯苓、牡蛎、桔梗、防风、人参、矾石、黄芩、当归、干姜、川芎、桂枝主治”大风,四肢烦重。心中恶寒不足者“由此可见此方是以针对以阳虚为主要表现的中风病。以细辛、桂枝、干姜、白术等温心肾脾阳,以菊花、黄芩清热,当归、川芎、人参补益活血,桔梗、防风川芎散风,牡蛎、茯苓安养心神,整个组方融温阳补益、清热祛风为一炉,充分的照顾到了中风的各个方面,较好的契合中风病的提纲,以桔梗、防风、桂枝、川芎、细辛菊花散脉之紧,以当归、茯苓、人参、牡蛎等解脉之浮,肌肤不仁则解之以川芎、桂枝、防风、细辛取其温通;身重不胜即用人参、白术、茯苓、干姜温脾而主肌肉;昏不识人则解之以黄芩、菊花入胆腑以开心包;舌难言吐涎而用细辛、桂枝、茯苓、矾石化涎饮而通舌窍。是以侯氏黑散此方,立意周匝,法良意美。又出风引汤一方专主治热瘫涎,方用大黄、干姜、龙骨、桂枝、甘草、牡蛎、寒水石、滑石、赤石脂、白石脂、紫石英、石膏。本方与侯氏黑散迥异,专为痰热为病而设,寒水石、滑石、石膏三药清热透窍,石膏专主中风寒热,以赤石脂、白石脂、紫石英温阳益心气、安魂魄,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辅佐之,大黄、干姜除痰实、通血痹、下腑气,组方寒温一处,可谓有制之师。第三方续命汤、第四方千金三黄汤意味相似,兹不赘述。

3、《肘后备急方》谈中风

《肘后备急方》中对于中风急症,以艾灸治疗为主,配合汤药治疗。例如“治中急风,闷乱欲死方。灸两足大趾下横纹中,随年壮”[3]足大趾为七条经脉交会之处,艾灸此处可以调动奇经八脉的气血充养十二经脉,对于治疗急性中风具有重要作用。对于目精上垂者”灸目两眦后三壮“;对于昏聩不识人的额“灸季肋、头各七壮”“等。在药物中治疗部分,首先要开其口噤,取吐痰涎,方用开关散等方,其主要使用皂荚、南星、防风、藜芦、胆矾等涌吐痰涎,祛除邪气。由此可见《肘后备急方》治疗中风以温补元气和祛除外邪为先。

4、《备急千金要方》谈中风·

公元六世纪出现了伟大的中医药学家孙思邈,孙思邈总结前人学验汇成《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两部煌煌巨著。在《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八》当中记载了大续命汤、小续命汤西洲续命汤等数首治疗中风的重要方剂。只不过唐宋以前的医方模式与后世不同,方中渗透着医理却不明言,非深通内难者难明用法,兹举几方稍作分析。“大续命汤治大风经藏,奄忽不能言,四肢垂曳,皮肉痛痒不自知方。独活麻黄各三两川芎防风当归葛根生姜桂心茯苓附子细辛甘草各一两”[4]大续命汤一方全用辛刚燥热之药,宣通经络,流通气血,化瘀行滞有利于改善脏器缺血缺氧的情况,恢复肢体功能。此方放在当今恐难以理解,方中用附子、桂心之类的热药,是否与后世肝阳化风的理论大相径庭。其实不然,中风致病都会导致肢体气血分布受阻,因此用桂附等药”破症瘕积聚、通血脉首先针对中风病这一特殊机理。与后世辨证论治大有不同之处,盖古法如此。但是否意味着治疗中风皆用如此辛热大药,恐未必然。《备急千金要方》当中记录了多首续命汤,究其原因是临床情况之复杂,迫使古人对此进行了多方位的探索。“大续命汤治肝厉风,卒然暗哑,依古法大小续命二汤,通治五脏偏枯贼风方。麻黄八两石膏四两桂心干姜川芎各二两当归黄芩各一两杏仁七十枚荆沥一升”[4]。两首方同为大续命汤但组成不尽相同,后方较前方加入了石膏、黄芩、荆沥等清热豁痰之味,但是麻黄、桂枝、附子等药未有改变,可见古人治疗中风皆以发汗解表为先,无怪乎麻黄汤有还魂汤之名,概出乎此。千金方中又有小续命汤三首,其主治“卒中风欲死,身体缓急、口目不正,舌强不能言,奄奄忽忽,神情闷乱,诸风服之皆验,不令人虚”“治中风冒昧,不知痛处,拘急不得转侧,四肢缓急,遗矢便利,此与大续命汤同,便宜产后失血并老小人方。”[4]主要用麻黄、人参、黄芩、芍药、桂心、甘草、附子、生姜、川芎、防风、防己、杏仁、白术等,其主体药物较大续命汤没有改变,在于主要的病没有改变,根据人体气血盛衰不同而加以补气血的人参、白芍等药,可谓是先取其病,随证加减。

最可贵的孙思邈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出了治疗中风的常规。他在《千金翼方?卷十七》中记载“人不能用心谨慎遂得风病,半身不遂,言语不正,庶事皆废……当须绝于思虑,省于言语,为于无事,乃可永愈。若还同俗类名利是务,财色为心者,幸勿苦事医药,徒为疗耳。宜于此善,以意推之。凡人忽中风,皆须依次第用汤。”[4]孙思邈认为,人之所以会的中风病是因为用心不谨慎所致,如果不能绝于思虑,放下名利,难以治疗。因此中风虽是急症,事先谨养当可以防微杜渐。中风之后当先服第一方竹沥汤“竹沥二升生姜汁三合生葛汁一升“,孙思邈认为“凡中风多由热起,服药当须慎酒面、羊肉、……”[4]这是后世医学认为中风多由痰而起之源流。服用第一方后如果觉得有所好转当服用第二方“麻黄去节防风一两半杏仁四十枚去皮尖羚羊角二两屑生姜四两切生葛汁五合竹沥一升石膏六两川芎防己附子芍药黄芩人参桂心甘草炙各一两”[4],如果服用第二方后感到病情好转,再服用第三方“麻黄防风升麻桂心川芎独活羚羊角各二两竹沥二升防己一两”[4]两日服用一剂,连进三剂。服用第三方后如果病情没有好转,再服用第四方”麻黄芍药防风各一两半羚羊角屑二两生姜二两切附子炮三分去皮石膏二两碎防己黄芩川芎白术人参独活升麻桂心甘草炙各一两竹沥一升”[4]。如果服用第四方后,病情康复可以服用第五方作为调摄,第五方为”防风独活秦艽黄芪芍药人参茯神白术川芎山茱萸薯蓣桂心天门冬麦门冬厚朴升麻丹参羚羊角五加皮防己牛膝石斛地骨皮甘草炙各四两麻黄附子远志橘皮生姜甘菊花薏苡仁石膏干地黄各六两”[4]用此方来打散服用。纵观整个治疗的次第,后方均在前方的基础上进行加减,最后收工。第二方仍然保留第一方的竹沥、姜汁、生葛汁,豁痰清热旨趣一贯,并加入了补益、清热、通血痹的药。第三方时病情已较前大为好转,于是去掉第二方中过多的的药物,使得专注于疾病的治疗。但是此时也存在一种试探性减药,所以的第四方是在第三方如果疗效不佳的基础上重新加入了芍药、人参、独活、甘草等裨益药味。待到疾病大愈之后,又出散方用于调摄,用防风、独活、秦艽、防己、五加皮、麻黄、桂枝、附子等辛散祛风,用黄芪、人参、白芍、茯神、白术、山茱萸、薯蓣、天麦门冬、丹参、牛膝、石斛、地骨皮等甘药养正,用石膏、羚羊角、甘菊花、黄芩、干地黄等清火散热,三个角度协同配合,方子虽大却有条不紊。此后的第六方又是以竹沥、荆沥、生姜汁收尾,谓风热不除,厥疾难愈。最后的大方子里面已经暗含后世河间清火、东垣补气、丹溪痰热、缪希雍内虚暗风、天士阳化内风的理论。

5、《针灸大成》谈中风

古语有云,拯救之法,妙用者针。古人行医,行囊中多备针包,对于中风等急性病可收立竿见影的功效。据《针灸大成?续增治法》“初中风跌倒,卒暴昏沉,痰涎壅滞,不省人事,药水不下,急以三棱针刺手十指十二井穴,当去恶血。中风口眼歪斜用听会、颊车、地仓,中风风邪入脏,以致气塞涎壅,不语昏危,针刺百会、大椎、风池、肩井、曲池、足三里、间使。”[5]由此看来,如果能够及时的使用针灸对于中风病的救治大有裨益。

6、《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谈中风

有清一代,叶天士先生之学验有《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后世学者华岫云在中风门后文总结:“内风乃身中阳气之变动。肝为风脏,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内风时起。治以滋液熄风,濡养营络,补阴潜阳。”[6]叶天士先生认为中风是因为肝肾阴血衰少,肝阳偏亢所致,治疗时应以滋阴通络为主。如《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操持经营,神耗精损,遂令阴不上朝,内风动跃,为痱中之象。治痰攻劫温补,阴愈损伤,枯槁日甚,幸以育阴熄风小安。今夏热益加发泄,真气更虚。日饵生津益气勿怠,大暑不加变动,再商调理。固本丸去熟地,加北味。天冬、生地、人参、麦冬、五味。”[6]

叶先生又在肝肾阴精亏损、阳化内风的基础上根据虚损程度的不同以及主次,又进行了具体探讨。如果是阴阳并损,就会出现无阴则阳无以化的情况,叶天士先生用温柔濡润之通补法,如《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钱,用力努挣,精从溺管沥出。已经两耳失聪。肾窍失司。显然虚象。凡肾液虚耗。肝风鸱张。身肢麻木。内风暗袭。多有痱中之累。滋液熄风。温柔药涵养肝肾。经言肝为刚脏。而肾脏恶燥。若攻风劫痰。舍本求末矣。熟地枸杞苁蓉石菖蒲当归沙苑巴戟远志。”[6]

如果出现风木过动,中土受到损害,出现了不寐不食,卫疏汗泄,饮食变痰等情况,叶先生治以六君玉屏风茯苓饮酸枣仁汤之属。如《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今年天符岁会。上半年阳气大泄。见病都属肝胃。以厥阴为风脏。而阳明为盛阳耳。阴阳不肯相根据。势必暴来厥中。过大暑可免。以暑湿大热。更多开泄。致元气不为相接耳。然此本虚标实。气火升腾所致。经旨以苦寒咸润酸泄。少佐微辛为治。议进补阳明泄厥阴法。人参(一钱)生牡蛎(五钱)生白芍(二钱)乌梅肉(四分)川黄连(盐水炒六分)熟半夏(醋炒清水漂洗一钱)。”[6]

如果出现了风阳上僭,痰火阻窍,神识不清的情况,叶先生喜用至宝丹芳香宣窍或辛凉清上痰火。如《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年未四旬。肌肉充盈。中病二年。犹然舌强言謇。舌浓边紫而纳食便溺仍好。乃心胞络间。久积之热弥漫。以致机窍不灵。平昔酒肉助热动风为病。病成反聚于清空之络。医药之治痰治火。直走肠胃。是以久进多投无效。”[6]

如果出现了身体缓纵不收、耳聋目瞀、口开眼合、撒手遗尿、失音鼾睡等情况,叶先生认为这是本实先拨,阴阳枢纽不交导致的,跟暴脱无异,并非外中之风,是纯虚证。所以急用大剂参附以回阳并佐阴药,以挽回万一。如《临证指南议案?中风门》:“杨中后不复。交至节四日。寒战汗泄。遂神昏不醒。是阴阳失于交恋。真气欲绝。有暴脱之虑。拟进回阳摄阴法。人参干姜淡附子五味猪胆汁。”[6]

如果出现了若肢体拘挛、半身不遂、口眼喎邪、舌强言謇、二便不爽等症状,叶先生认为这是本体先虚,风阳夹痰火壅塞,营卫脉络失和所致。治法急则先用开关,继则益气养血,佐以消痰清火,宣通经隧之药,气充血盈,脉络通利,则病可痊愈。

综上可以总结中风有真中类中、中经络血脉脏腑之分。其论治则有攻风劫痰、养血润燥、补气培元之治。盖真中虽风从外来。亦由内虚。而邪得以乘虚而入。

总结:由《黄帝内经》时代,历经晋唐,追溯到明清时代,中风一病的诊治逐渐由外风趋重于内风,治法也有宣发邪气向滋补内虚转变,然而人体毕竟是一个人体,也许时移代革、天地有变,寒温迥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从古至今追溯源流将探析出的学问施用于临床,融合内外、寒温一炉未尝不是临床的需求。

参考文献

1、黄帝内经素问.田代华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57,94页

2、金匮要略.张仲景著何任、何若苹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7-20页

3、肘后备急方.葛洪著.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69页

4、唐宋医方钩沉.潘华信、王莉.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7-18页

5、针灸大成.杨继洲著黄龙祥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页

6、临证指南医案.叶天士著苏礼整理.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1页

曲永龙

多少随缘,支持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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